早在二十几岁的时候,毛姆就经常去巴黎,开始接触艺术,并喜欢上画家高更。
高更早年的时候,当过海军水兵,后来当了股票经纪人,待遇优厚,有贤惠的妻子,可爱的孩子,过着其乐融融的中产阶级生活。
1883年,35岁的高更,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。
于是,他辞去了高薪的工作,决定当一个前途未卜的画家。
可是在妻子看来,这样的做法是疯狂的,当画家没有前途的,夫妻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,高更也被很多人嘲讽。
1885年,高更与家庭断绝关系,全心画画,随后决定,远离文明社会,寻迹荒岛,隐居到远离文明社会的塔希提岛。
1917年,作家毛姆游览塔希提岛,亲眼见到了高更曾描绘的岛屿,此后不久,毛姆就以高更为原型,创作了《月亮与六便士》。
再次读完《月亮与六便士》,内心依然充满震动,满地都是六便士的生活,他抬头看见了月亮。
比起规规矩矩的人生,我更喜欢特立独行的生命。
很多年来,史特利克兰一直努力赚钱,在股票经纪人的职位上,兢兢业业。
在他的努力下,家庭富裕,他的妻子,还有许多余钱附庸风雅,专门请那些作家文人吃饭,然后对那些舞文弄墨的人说自己的丈夫生性平庸,只是一个无聊的打工人。
确实,多年来,史特利克兰也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,似乎赚钱就是他的唯一要务,养家就是他的全部职责,他不看书,对文学一窍不通,也不爱任何品味更高的东西。
所有认识史特利克兰的人,都觉得他是一个无趣的人,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生活里,他规规矩矩地挣着自己的便士,安安稳稳地养家。
他是那些规矩女性眼中的理想丈夫,是那些规矩的孩子眼里的理想父亲,因为他为他们提供了优越的物质生活。
这样的忠厚老实的人,人们欣赏他的人品,却不愿与他为伍,因为他身上没有吸引人们的有趣的东西,让你觉得跟他交往,就是浪费时间。
他就这样工作了17年,生活了17年。
几乎所有人都觉得,他会这样过完一生。
可是,突然有一天,这个男人放弃了高薪的工作,抛弃了贤惠的妻子,离家出走了,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,又是去做什么。
一石激起千层浪,这事儿一时传为丑闻,人们纷纷猜测,史特利克兰应该是跟某个女人跑了。
他一分钱没留下,什么也没交代,只留下一封不到10行字的信,通知他的妻子,以后要自己养活自己了。
在此之前,夫妻之间,从未发生过任何争吵。
这一切,都太不可思议了。
对史特利克兰,人们骂骂咧咧,各种猜测,说他不负责任,简直是混蛋。
人们喜欢有趣的人,可是对于身边的人,一旦他有什么特立独行的举动,他遭受到的,首先就是来自身边的人的攻击。
规矩惯了的人,就总觉得一切都应该是规矩的,就好像“装在套子里的人”。
史特利克兰为什么要这样做?
他的妻子想知道,很多人都想知道,他们委派人去寻找他,想要找到一个答案。
见到史特利克兰的时候,他身边没有女人,他的生活并不潇洒,他住在环境很差的公寓里,衣服破旧,就连胡须,也有好久没剃了。
此时的史特利克兰,不再是光鲜亮丽的股票经纪人,反而像一个流浪汉,浑身邋里邋遢。
他法语说得并不利索,所以几天不跟人说话。
当所有人都以为,他去享福了,结果,他却在“受苦”。
“你总不能一分钱都不留下就扔下老婆不管了吧!”
“为什么不能?”
“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?”
“我已经养了她十七年。为什么不能变一变,让她自己养活自己呢?”
“她养活不了自己。”
“让她试一试嘛。”
他甚至还说,他的妻子年轻漂亮,可以改嫁,作为丈夫,他可以写信推荐说她是一个好妻子。
总之,他不会再回到原来那种生活,他什么也不在乎。
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,他说他要画画。
他都四十岁了,而且此前并没有画画的基础。
可史特利克兰说,正是因为四十岁了,所以才着急,因为再不开始就太晚了。
可是,这样的年纪,再去学画,还能有所成就吗?
史特利克兰说:“我必须画画。”
“这由不得我自己。一个人要是落了水,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无关紧要,反正他得从水里挣扎出来,不然就得淹死。”
他去画画,不是为了画出名声,而是他必须画画。
马克吐温说:“人生最重要的两天,是你出生的那天,和你明白自己为何活着的那天。”
出生的那天,我们获得了肉体上的生命,明白为何活着的那天,我们获得了灵魂上的生命。
然而,大多数都一辈子都只能明白第一天,永远也不会迎来第二天,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活着,只是随波逐流。
史特利克兰要画画。
这让他的妻子艾美震惊不已,可是很多人依旧觉得,“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是不会随便扔掉工作、抛下妻子儿女去当画家的,除非这里头牵扯到女人。”
可是,根本就没有女人。
他只是想画画而已,那是他灵魂的冲动,一种不可抑制的渴望。
得知丈夫一心想画画,艾美决定,永远也不会原谅史特利克兰。
因为史特利克兰竟然是为了理想而抛妻弃子,这简直让人难以忍受。
为了自己的梦想而离开,但生活并没有因此优待史特利克兰,反而让他受尽苦难。
他的生活落魄不堪,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,甚至很多时候,都是靠朋友的帮助活着。
他一心画画,为了画画甚至不顾一切,可是他的画并没有给他带来名利,反而一直让他受苦。
画了五年,他一幅画也没卖出去,别人说起他,都是嘲讽,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画。
史特利克兰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,赞赏也好,辱骂也罢,都无关紧要。
在他眼里,重要的是自己在画,重要的是画出了自己想画的画。
画画让他吃了很多苦,可史特利克兰却不觉得那是苦。
他是一个奇怪的人,不像其他人那样在乎物质生活,追求物质享受。
他吃东西,只是为了解除饥饿,而不在乎吃下去的究竟是什么。
要是一时找不到吃的,他还能够忍饥挨饿。
“他从不把忍饥受冻看作苦难。他就是这样一个完全生活在精神世界的人,这多少是令人钦佩的。”
有个诗人说:因为梦想,在这人间受苦。
确实,我们都是因为有梦想,所以才感觉到世界的阻碍,那是因为我们要靠近自己的梦想。
自从决定画画,史特利克兰的美好生活,就成了过去式。
他一直过得很穷,从来没穷到这个地步,连画布和颜料都买不起。
然而他觉得,自己真正需要的,也只有这两样东西。
只要有了画布和颜料,他的灵魂,好像就有了舒展的空间。
他一心捕捉自己心灵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,那种东西源源不竭。
和他心灵里那丰富的、挥之不去的东西相比,画出来的画,实在太没有意义。
于是,他不断地画,不顾一切地画。
总而言之,史特利克兰活成了彻底的失败者,人到中年,一事无成,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。
但他毫不在乎,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的画能不能卖出去。
有人问他:
难道你不想成名吗?大多数画家都不会对成名无动于衷的。
他反驳说:
如果你毫不在乎一个人的看法,那又怎么可能去在乎一群人的意见呢?
他什么都不在乎,只想画出自己看到的东西。
画出来了,对于他来说,就是满足。
史特利克兰甚至想远离城市,寻迹荒岛。
有人问他,以前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裕,如果可以选择,还会选画画这条路吗?
他说,会。
问他有没有怀念过去,思念妻子和孩子,他说:
我不想过去。只有永恒的现在才是重要的。
自从史特利克兰选了一条与众不同、抛妻弃子的路,他的人生,就是在苦难里挣扎。
他的身体在世俗里受六便士带来的苦,可是他的灵魂,却沐浴在月光之中。
史特利克兰的画,虽然不被大多数人理解。
但也有人,把他视为天才,对史特利克兰的画,更是推崇不已。
这个懂得欣赏史特利克兰的人,就是画家德尔克。
德尔克把史特利克兰当成朋友,史特利克兰病了的时候,病得很严重,他将史特利克兰请回家里,悉心照顾他。
史特利克兰恢复后,德尔克将自己的画室给史特利克兰用,让他可以专心画画。
然而,史特利克兰不讲武德,他不仅占用了德尔克的画室,还将他赶出画室,鹊巢鸠占,仿佛那就是自己的一样。
更可恨的是,他不仅占用了德尔克的画室,更占用了德尔克的妻子。
起初,当德尔克说要将史特利克兰带回家的时候,妻子竭力反对,苦苦哀求德尔克不要将史特利克兰带回来,因为她害怕他,他身上有一股野性,让人害怕。
德尔克夫妇为史特利克兰做了很多,可他从未说过感谢的话,反而恶语相向,说德尔克是个蠢蛋。
他完全不通人情,可恶至极。
然而,就是这样一个人,竟然让德尔克的妻子甘愿抛弃丈夫,违背道德,与之私奔。
最后,德尔克的妻子被史特利克兰抛弃,自杀身亡,德尔克也黯然离开。
毛姆说:
“造物主开了一个多么残忍的玩笑,竟把这么多相互矛盾的特点揉捏在他一个人的身上,还扔下他去独自面对这令他茫然不解的冷酷人世!”
毛姆接着又说:
“世界残酷无情。没有人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到人世,也没有人知道我们会去往何处。我们必须谦卑处世。
我们必须看到沉寂中的美。我们必须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,不要让命运注意到我们。”
“让我们去寻求淳朴无知的人的爱吧。他们的无知远比我们的知识更为可贵。”
“让我们保持沉默,安心生活在属于我们的小小角落里,像他们一样谦恭温顺吧。这就是生活的智慧。”
然而,命运告诉我们,人生残酷,不是为了让我们对人生绝望,而是让我们自己找到面对残酷的力量。
史特利克兰是不能用常理来看待的人。
当他画出了自己的最好的画,他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别人,他说:
我画完了。留着对我没有用处了。
有人告诉史特利克兰说:
“一个人真的可能完全不理会别人的看法吗?人活在这个世界上,什么事都与别人息息相关。
想要只为了自己、只靠自己生活下去,是很荒唐的。早晩有一天你会生病,会衰老,到那时你还得爬着回到人群中去。”
这是大多数人的恐惧,也是大多数人的限制。
然而,史特利克兰不在乎。
史特利克兰走了,离开了城市,四处流浪,最后,他去了塔西提岛,在那里,他结了婚,找到了他真正想画的东西。
毛姆说:“仿佛是他的灵魂脱离了肉体的躯壳一直在四处游荡寻找归宿,现在终于在这个遥远的海岛上进入了自己的肉身。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。”
在塔西提岛,史特利克兰的灵魂畅快地表达,可是他的身体,却越来越苦,他的病越来越严重。
他常常过得跟乞丐一样,吃不上饭。
但他很幸运,有一个悉心照顾他的岛民姑娘,还为他生了孩子。
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,但他可以安心画自己想画的画。
曾经的熟人来到岛上,问他有没有后悔离开欧洲?
他说:我会在这里一直住到我死。
朋友问他:难道从来不感到烦闷和寂寞吗?
他扑哧一声笑了,然后说:显然你不知道做一个艺术家是怎么回事。
毛姆解释说:
“让史特利克兰身不由己的激情是一种创造美的渴望。这种激情使他片刻不得安宁,催赶他四处奔走。
他永远是一个朝圣者,心中萦绕着对某个神圣之地的乡愁般的思念,而缠住他的那个魔鬼是冷酷无情的。”
“有些人一心追求真理,为了获得真理,他们不惜摧毁自己赖以生存在世上的一切生活根基。史特利克兰就是这样的人,只不过他追求的是美,而不是真理。”
我突然发现,你如果想要做一个能被所有人都理解和接受的正常人,你就必须去做所有人都能理解和接受的正常事。
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。
美和真理,都不要求合群,它们在大多数人眼睛注视不到的角落,只有少部分人偶然发现了它们,然后捡起来。
这是一个充满美的世界,但能发现美和真理的眼睛,却那么少,那么孤独。
在塔西提岛,史特利克兰画出了自己最好的画。
他的灵魂,被倾泻在他的作品里,令人震撼,那是一片无人经历的荒野。
后来,史特利克兰因麻风病去世,在去世的前一年,他的眼睛已经瞎了,什么也看不见,他不能画画了。
于是,他就待在自己的画室里,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。
他的眼睛看不见美。
但他的心灵,和美作伴。
他死后,朋友走进他的画室,看着墙壁上的画,直呼:
上帝啊,他是天才。
他去世后,他的妻子将他作画的房屋烧了,连同墙壁上的壁画,一起葬身火海。
他活着的时候,他的画无人问津,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外在的好处。
但他死后,人们意识到他的天才,那些曾经花几个法郎就能买到他的画的人,如今转手卖出去,就是几万法郎。
这是史特利克兰的一生,是不能用世俗标准去判断的一生。
从世俗的角度看,他不道德,让人害怕。
他抛弃了世俗的名利、享受,家庭,只为跟随灵魂的声音。
你可以讨厌他,可以厌恶他,但你不会否认,他在你的心灵里,激起了涟漪,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,比能在死水一般的心灵里激起涟漪更让人感动了。
我听过不少人说,看完《月亮与六便士》,对史特利克兰的所作所为,感到恶心。
因为他完全没有道德,做的很多事情,让人难以接受。
然而,毛姆讲这个故事,也不是为了让人恶心,也是希望我们能在恶心之外,看到一点其他的东西。
成年人身上有一种强大的习性,那就是在接受外在信息的时候,都在率先利用自己的喜好进行筛选,所以很多东西看来看去,只是不断地证明了自己的偏见。
读了很多书,只是不断强化了自己已有的见解,只是不断证明自己已经知道的东西。
这就是人的舒适区。
毛姆说:“为了修炼自己的灵魂,一个人每天都要做两件他不喜欢做的事。”
毛姆大概是想说,为了修炼自己的灵魂,应该不断突破自己的舒适区,去看到舒适区之外的一些东西。
只有那样,才能脱离“自我证明”的魔咒,走进一个更广阔的生命。
然而,走出舒适区是困难的,因为它将不断证明自己的无知,而不是证明自己的丰富有趣。
因此,只有那些能享受探索之乐的人,才有勇气一次次走进未知。
而那些特立独行的人,我们之所以觉得他们特立独行,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与我们不一样的东西。
如果足够聪明,大概就会明白,真正能让你成长和改变的东西,往往不是在你熟悉的生活里发现的,而是在你不曾踏足过的泥土上长出来的。
作者 | 不有趣灵魂,来源:至书(ID:Gosoul42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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